“老人家其实很在意自己穿什么，因为总归还是要体面，但又不会太过于追求潮流，所以你看不到统一的范式，看不到一种能用词语概括出的风格。”
秦霄来上海已经11年了，商业摄影是他固定的工作。在上海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需要被影像记录的瞬间有很多。当各种棚拍、街拍在有意或无意地留存时代影像时，秦霄却把镜头对准了另一批人——上海街头“时髦”的老人。
这样的拍摄选题并不是出于对老年人缺少网络话语权的考虑。在秦霄看来，这些老年人的穿着搭配甚至在创造时尚，记录他们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因为他喜欢“做些不一样的事”。
“我从小做什么事都想干点不一样的”
（图：秦霄。丁一涵/摄）
秦霄最早在老家山东做婚纱摄影，但固化的模式拍摄，让他觉得很没意思。2009年，他决定来上海发展，学习商业摄影。
2012年夏天，他在自忠路用相机拍了一个穿蓝衣服的中年人，秦霄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拍摄，只说了一句不要在网上乱发。这是秦霄第一次记录野生时装。
经历5年沉淀后，他慢慢开始“老年时装俱乐部”这个项目，他在微博上建了同名账号，用于发布日常街拍。最近，他在静安区开了新的个人展览，巧的是，隔壁就是一家老年福利院。
“至于为什么拍老人，原因其实也挺简单，除了对复古的喜爱，还有就是从小做什么事都想干点不一样的。年轻人穿的好看，本身就是挺正常正事的事情，相比之下，老年人才更特别。”
“就好比我从这到一个地方，两条路的其中一条路很宽敞，短时间就能到达目的地。但是走的人多，我自然而然地会去走另一条路。”
逆潮流的秦霄终于在街头与这群同样逆潮流的老年人相遇，并且找到了影像记录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
提到喜欢的艺术风格，他说，“如果是服装的话，我更喜欢比较有结构感的设计，就好比建筑设计一样。视觉风格目前比较喜欢偏色彩、有虚幻感的，我个人的商业摄影作品也接近这个风格。
“我更喜欢野生的、不经意的搭配”
秦霄的个展分两个板块，一边是考究派，看上去穿着大牌、时尚；另一边是野生派，穿搭几乎是未经刻意选择的混搭。
秦霄认为野生派穿搭更值得设计师和年轻人借鉴，尤其在撞色和细节方面。“之前就有个在英国学服装设计的女生问过我能不能参考这些照片的元素做毕业设计。”
“10年、20年后回过来再看，这些野生派的穿搭可能更有价值。比较时尚的老人也不是不好，他们的衣服穿在年轻人身上也很好看，那我觉得或许不太能代表上海这个阶段的老人。反而野生派穿搭可以让这个时代稍微延伸一点，因为他们真的不是刻意这样穿的的，我觉得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
一开始的时候秦霄非常希望能从身边的朋友那得到确认和鼓励。有些在别人看起来没什么的照片，在他看来却很好，是艺术。
“我第一次开讲座前整理照片，拿着这张照片问我一个朋友怎么样，她说‘挺普通啊，是我不懂时尚吗？’听到这话我有些受到冲击，因为当时马上就要做讲座了，我在思考，这些东西，大家真的看着就没什么感觉吗，还是我活在自己的世界？包括这个朋友她还是一家杂志的编辑。”
“然后我又拿着这张照片去问提供讲座场地的书店老板，书店老板和他的朋友都还觉得不错，认为这些照片挺有意义的。”
对美的理解总是会存在分歧的。“昨天我在这边换照片的时候，有两个小伙子，他们连展厅都不看，展厅是有文字介绍的。有些人对这个不感兴趣，你介绍也没用。”
来秦霄个展参观的人大部分是穿着入时的女孩。这也与秦霄粉丝的画像相吻合，“大概90%是女性，18到25岁的占30%，上海的占1/3。”
“刻意去拍反而拍不到好的”
秦霄不会特意上街寻拍，他把与老人们的相遇当作偶然。他用了一个挂绳手机壳挂在身上，方便随时抓拍。
“刻意去拍反而拍不到好的。有一次要去看展，美术馆在浦东，我从在静安寺走过去，坐个轮渡。那天微信运动3万步，但没拍到什么。反而有时候出去喝咖啡的路上就能拍到一张我喜欢的。”
有心栽花不如无心插柳，秦霄不再刻意上街去拍。
他希望能即时抓拍。“摆拍不光表情不自然，还有动作以及服装的形态也不会生动。比如，人有时候走起来裤子是动感的，但可能静态就不好看了。”
“街拍是有一定机遇的，有时候眼看人到跟前了，太近就不好拍了。很多时候决定拍就在那一瞬间。”
“老人让我看到生活的美”
谈起上海进入老龄化的议题，秦霄说当初纯粹是因为喜欢一些老年人的穿搭才开始拍他们，如今也并不想让项目和社会性话题产生联系。
“我是一个普通人，这些事情不是靠我来讲的，扯上这些话题就不那么酷了，有点沉重。”
能持续拍摄老人，秦霄觉得，是老人们让他看到了生活的美，无论是考究派的讲究和体面，还是野生派的随性和松弛，这些老年人身上都带有某种“任性”的自我、无畏、坦荡、大方。
“你看这张，一般裤子都是有腰带的，但这条没有，其实订制合身的西装裤，是可以不需要腰带的。以及裤腿折边，也不是常规的，比较宽，又很齐整。还有皮鞋，我之前学过皮鞋设计，知道它八九不离十也是手工定制的。”
“这个大叔头发已经不多了，但还是这么一丝不苟。第二天碰到他还是这身衣服，还是提着塑料袋。他可能只是出门买个菜，都穿得那么精致，说明他对生活很认真。”
老年人的认真、洒脱和敢玩让秦霄很好奇。他给我们看他微博上转发量很高的一段视频，那是他在2019年4月拍的静安公园几个老人在一起演奏“我的太阳”，他给它取名“中国老年实验迷幻音乐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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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个视频“真的很神奇”，没想到“获得了各种人群的喜爱”。他指的是，这个视频得到了漫画圈、作家、影音圈等人士的广泛转发和好评。
“但今年好像这个组合分开了，我去公园发现他们分成两队了。可能他们想法不合，跟年轻人的乐队分家一样吧。也都是挺正常的事情，没必要惋惜。”
提及未来，秦霄希望能继续拍下去，希望能有机会展现其他城市老年人的面貌。
在他看来，并不是因为上海的时尚基因催生了这个群体，而是因为老年人中本来就有一群活得很精彩的人，他们需要被记录。
而秦霄的工作让大家看到了老年人积极的精神面貌和人生态度，打破了大部分人对老年群体固有的偏见。上海早已迈入老龄化社会，关爱老年群体首先要做的是理解他们，除了秦霄的影像，我们还需要有更多的途径去关注和理解他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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